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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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岑月怡早年是涿城鼎鼎有名的交際花,跟涿城的顯貴們私交甚篤,那幾年,她整日游走於這些人之間,做些穿針引線的事情,從裏面拿油水。那時候社會風氣不如現在開放,涿城也小,她錢撈夠了,卻敗壞了名聲。撈夠錢後,她去深圳開了一家娛樂公司,和旗下的男藝人打得火熱,不料卻被那個男藝人騙光了所有的家產。她幾經輾轉,做了一個臺商的情婦,可惜那個臺商的正房是個厲害角色,找人把岑月怡從她住的樓上丟了下去。意思是告訴她,爬多高就要跌多重。那正房發話,要是她命大沒摔死,就饒她一命,死了,那就死了。

那一回岑月怡沒有摔死,只是摔破了腎,子宮也因重傷被切除。暗戀她多年,一直獨身未娶的堂哥聽聞了這個消息,當下辦了停薪留職,連夜去深圳,床前床後地照顧了她一整年,再以後,他雖是抱得了美人歸,卻失了前途。起初,他們還算和睦,只是近幾年,好了傷疤忘了疼的岑月怡又開始折騰,明面兒上開了家文化公司,背地裏招了幾個年輕女孩,借著舊日關系,專帶著她們在商場上游走交際。起初,她很看好舒旻的形象氣質,軟的硬的用了無數手段逼她就範,但是全被舒旻擋了回去。從此,整個家裏雞飛狗跳,再不得安寧。堂哥生性懦弱,畏妻如虎,舒旻和媽媽這樣寄人籬下的外人,自然少不得仰其鼻息,水深火熱。

涿城最拿得出手的夜總會叫彼岸花,出租車停在彼岸花金碧輝煌的廣場外時,和滿場的寶馬,奔馳一比,顯得格外寒酸,岑月怡攏了攏肩上的黑色披肩,皺著眉,厭棄地快步下車,走到大門處方才停下腳步等身後的舒旻和玲玲。

迎賓小姐笑靨如花地上前引路:“岑總好。”

舒旻擡頭看了眼“彼岸花”三個字,再看看大門往裏的一徑燈紅酒綠,光怪陸離,緊抿的嘴角忽然一翹:這名字取得好。

據說彼岸花開於黃泉路上、忘川彼岸,魂靈踏著這花的指引通向幽冥之獄,或往生,或陷入煉獄,萬劫不覆。她此刻,不就在走一條往生之路麽?

大廳裏,穿著短裙的DJ面無表情地打著碟,舞池中心,幾個妖嬈的女郎正在跳鋼管舞,再往下面目亢奮猙獰的人群。一行人沿著場外繞到金色的VIP電梯裏,舒旻踏進去後,電梯便穩穩升起,她透過腳下的透明玻璃看去,覺得自己好像在飛離人間。電梯門徐徐打開,再看就是別樣景象,意外的奢華,意外的安靜,長廊裏安靜地站著侍從。

引路的小姐敲開了一扇豪華包廂的門,岑月怡已然先聲奪人地笑著走了進去。

“快啊,旻旻。”她一邊朝裏面的人打招呼一邊返身招呼舒旻。

那一瞬間,舒旻清楚地聽見自己心裏響起了幾個字:她後悔了。

她做了那麽久的心理鋪墊,告訴自己,她舒旻的人生是多麽的絕望,未來的路要多麽孤絕,多麽血勇,多麽煙視媚行,多麽沒心沒肺才能走得更好,但是臨到最後關頭,她還是後悔了,後悔得連腿都有點打顫。

她到底不是陸城南!做不出為了什麽目的出賣自己的事情!

包廂裏的人都停下了手裏的事情,往門口張望了一下,也就這一下,舒旻就被岑月怡拽了進去。

一屋子久經風月的男人們一邊裝淡定,一邊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,打起精神看門口穿白衣服的小姑娘。

舒旻絕對不是什麽絕色大美女,但是男人,無論他是達官顯貴亦或是販夫走卒,看女人也無非就看個大概:高瘦白秀幼,白裙子,黑直發,一個女人但凡有了這幾條元素,走到哪裏都招男人喜歡,而以上條件,舒旻全都具備。因此,她一進門,所有男人都或多或少地亢奮了。岑月怡是風月老手,掃了一眼肖總和趙總的眼神就知道自己押對了寶。

其中一個矮且黑的男人從沙發上跳了起來,笑瞇瞇地就要拉舒旻的手,舒旻下意識地揚起頭看定了他。大約是得了父親的遺傳,舒旻天生著一股拒人千裏、不怒自威的清冷氣。她冷冽的目光讓那個男人一驚,訕訕縮回了手。

岑月怡連忙打圓場:“旻旻,叫人啊,這是馬叔叔——”

舒旻點頭朝那個男人致意,叫了聲“馬叔叔”。

岑月怡這才笑著朝那個姓馬的打趣:“這是我家舒旻,她上大學那年請客,你還見過呢,人家現在在北京讀名校,可是音樂學院的高材生哪。”

“哦,原來是侄女——幾年不見,出落得這麽好了。”那姓馬的還不死心,湊上前去一把抓住舒旻的手,將她拽到沙發前,“來,叔叔敬你一杯。哎呀,看著侄女出落得這麽好,當叔叔的人高興!”

舒旻下意識地皺了眉,但是禮數沒少,掙開他的手,端起一杯酒:“應該先敬叔叔的。”說完,仰起脖子,一口將杯子中的酒喝完。

“好,豪爽。”對面的沙發裏,一個男人豪爽的聲音響起,他端起一杯酒紅光滿面地朝舒旻走來,“來,我們也喝一杯。”

姓馬的看了眼來人,意猶未盡地退下了。

舒旻掃了眼那個人,這個男人四十多歲的樣子,長得頗有些像香港的一個功夫片明星,眼睛裏雖然浮著一些桃花色,眼底卻是一派犀利精明。舒旻估摸著他可能就是水岸豪庭的大老板肖總了,於是點頭,有禮有節地說:“敬您一杯,祝您萬事如意,財源廣進。”

說罷,一口喝盡杯子裏的酒。

肖總哈哈一笑,也一口喝盡了杯子裏的酒。此人雖然好色,但不下流,並沒有對舒旻動手動腳,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緊舒旻,嘴角浮出一絲暗示的笑意後,徑直回了剛才的位置。

這一群人都不是普通人,很快就把心思從舒旻身上移開,專心談起了合作項目。

雖然坐鎮當場的有涿城首富趙總,和外地來的幾位貴賓,但是中心人物還是那個肖總,此人旗下有好幾個家族企業,新近涉獵房地產,一出手就開發了涿城好幾個樓盤,別墅區,財力雄厚自不必說,近日還拿下明遠縣的旅游開發項目,在座的人,或多或少都是從他那裏拿到過好處,或者準備拿些好處的。就連岑月怡這樣的人,都想從中間分一小杯羹。

舒旻見眾人談興頗酣,不再註意她了,暗地松了口氣,撿個角落坐下,不動聲色地打量這個包房,眼前這個包廂奢華逼人,昏黃的光線下,皮沙發、織金地毯、燈箱、酒櫥上都流淌著一層煜煜皇氣。讓舒旻安心的是,裏面並沒有她想象中那些穿著暴露,妖嬈性感的小姐。

不知過了多久,那姓馬的忽然發話:“喲,九點了,一起吃個晚飯吧,這裏的經理都安排好了,要不,各位先移步過去,邊吃邊說?”

眾人自然樂得前往,於是,又是一桌山珍海味,飛禽走獸。

飯桌上,舒旻始終低著頭,默默地吃東西。饒是如此,她還是能感覺到有好幾道視線時不時地落在她身上,她敏感地覺察到,坐在她右手邊的人,正在用一種很特別的眼神觀察,亦或是審視著她。那目光若有若無,不為外人所察覺,但舒旻就是能強烈地感覺到。她好幾次想側頭回敬那人,到底還是鼓不起勇氣。

酒過三巡,飯桌上的氣氛更加熱烈起來。不知道是誰拿出了一條煙,說是從特殊渠道搞來的極品紅河道,一一散給眾人抽,連帶舒旻也被分了一支。

滿屋子的人都點起了煙,連玲玲都姿勢嫻熟地點了煙,一邊吞雲吐霧一邊賣弄風情。

舒旻有些傻眼。

她能喝酒的,這些年跟著陸城南玩搖滾混生活,和誰喝酒不是對瓶吹?唯獨煙,她是絕對不抽的,因為爸爸生前總說,若論女子,首需靜默,賢淑優雅的好女子才有福氣,好女子的第一條就是萬不可沾染煙酒。她迫於無奈開了酒戒,絕不能再破了煙戒。

正握著一支煙犯難,對面的肖總已經看在眼裏,笑著從正席走到舒旻這邊,摸出一個打火機笑著說:“美人抽煙,格外妖嬈好看,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給美人點支煙。”

舒旻楞住。

對面,正抽得風姿綽約的岑月怡一驚,緊張地看向舒旻,淩厲的目光透著狠勁兒,明白無誤地告訴她:千萬不可得罪他!

舒旻的心一沈,面無表情地點頭,舉起煙,合上雙眼。

她的姿態明明白白的是不甘和屈服,微蹙的眉心裏有一絲愁苦,這極大地滿足了一個男人的征服欲,肖總滿意地湊近她,替她將煙點上後離開。舒旻輕輕吸了一口,又覺得違背了自己的原則,立時把煙摁滅在白色骨瓷碟裏。

再擡頭時,滿屋子人依然吞雲吐霧,唯獨她一個人清不清,濁不濁的。而對面的肖總,臉上自然怫然不悅。

舒旻忽然痛恨自己,這種行為典型就是做了□□還要立牌坊,這世界上沒有人可以踩著雙黃線走,如果要清高,就必須有安貧樂道的心態。如果要錢,就必須有低人一等的姿態。她這算什麽?

就在她萬般糾結的時候,鄰座忽然傳來一個男子低沈清肅的聲音:“下次遇到這種情況,你可以像我這樣,把煙夾在手裏,讓它自己慢慢燃完。”

舒旻循聲側臉,只見一支細長的煙靜靜夾在兩只修長有力的指間,燃得極輕極靜,仿佛連帶著周遭的喧囂都被那煙沖淡了,漫漶了。

舒旻下意識地擡頭看去,就看見一個年輕男子的側臉,入目是極挺直的鼻梁和輕抿的如裁薄唇,舒旻實在鼓不起勇氣看他的眼睛,只晃了一眼就收回眼神,依稀瞟見,那人長著一張心無旁騖、不動聲色的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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